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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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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眼

48.

欒曉偉叮囑了沈之很多事情,千言萬語一句話:不要出門了,鎖好門,註意安全。

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

他只請了半天的假,得回公司繼續上班。

沈之看著欒曉偉留在自己家裏的那一堆食物,呆坐了好一陣子。

然後,她頹廢地回到臥室,找出換洗地衣物,準備洗澡。

花灑下,沈之讓水淋在自己的臉上。

水溫溫熱熱的,淋在臉上感覺很舒服。

只是因為臉上四處流淌的水流,讓自己有些呼吸不暢。

窒息的感覺,又不太舒服。

沈之抹了一把臉,抹掉臉上的溫暖的水流。

忽然她就開始放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沈之,你怎麽會把你的人生過得這麽糟爛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到底是怎麽了?”

沈之一面哭一面自我剖析,這股強大的悲哀感究竟是來自哪裏呢?

是挫敗。

是自尊的挫敗。

是面對那群不聽話的學生的嘲諷自己的那刻,自己破碎的自尊心。

沈之想到她童年看過一本以矯情聞名的一本小說。

裏面有一段話,大概的意思是:每個人的長大,都是從認識到自己的無能開始的。

如果這麽說的話,沈之從很小的時候就長大了。

她在童年的時候,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

沒有自律能力,沒有規則意識,沒有競爭意識。

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沈之假裝自己過得很瀟灑。

就隨隨便便考上一個高中,然後隨隨便便混個日子。

沈之很喜歡肖明宇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肖明宇即使在岌岌無名的時候,他也活得很勇敢。

他可以勇敢的和所有人表達自己心裏的渴望。

他從來不會遮掩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這些都沈之永遠都說不出口的話語。

沈之曾經很多次反覆問過肖明宇:“肖明宇,你這麽努力打球,是為了成為世界冠軍嗎?”

肖明宇一般會說:“我只想贏了這場眼前的比賽。”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很堅定。

也很自信。

肖明宇怎麽可以那麽輕松地做到那麽堅定和自信呢?

沈之真的很好奇。

所以她反反覆覆地問肖明宇這個問題。

肖明宇看起來人冷冷的不好接近的樣子,但是其實他的脾氣很好,也很有耐心。

他可以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反覆練習糾正自己的一個擊球的動作。

也可以一直不斷地回答自己這個問題。

沈之很羨慕他。

他那麽努力,明晃晃的努力。

他一點也不害怕自己努力萬一失敗的話,會被人嘲笑這件事。

別人這個詞,好像從來都不存在於肖明宇的世界裏。

他不在乎那些人和他們的觀點。

所以,當燦燦和她說,肖明宇只愛他的那顆球的時候,沈之覺得她說的特別好。

肖明宇的世界,特別純粹。

他和沈之不一樣,他是個勇者,勇敢地直面世界的挑戰。

而自己,不過是個害怕承認自己無能的軟弱的懦者罷了。

沈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努力和肖明宇的努力差在哪兒了。

沈之吹幹頭發,躺在床上。

看到了她掛在墻上的一副簡筆畫。

是欒曉偉畫的沈之。

欒曉偉後來高考走了藝術路線,工作中也頗有藝術家的風範。

他很擅長找到人物最大的特點,然後用寥寥幾筆勾勒出來。

他畫的沈之,是一個植物大戰僵屍裏的倭瓜。

準確地說,是一個長著雙眼皮梳著高馬尾的倭瓜。

沈之得知欒曉偉在某天半夜藝性大發給自己作畫的時候,還是很期待的。

後來看到了是倭瓜形象,她大發雷霆。

和欒曉偉大戰了300回合。

後來踩著被打的七竅冒煙的欒曉偉的屍體,抱著畫去找了學校附近的裱畫加工廠,把畫裱了起來,掛在墻上。

要說為什麽要把畫刮起來的原因的話,就是沈之也覺得,欒曉偉的這幅畫,畫的特別生動形象。

雖然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倭瓜,但是欒曉偉畫的可真好。

沈之看到欒曉偉在倭瓜的旁邊花了一個小倭瓜。

很小很小的一只,怪可愛的。

她之前都沒註意到那只小小倭瓜。

她給欒曉偉發過去他的作畫,然後附了一條微信:這個小倭瓜是誰啊?

欒曉偉很快就回覆了沈之:還能是誰?

沈之納悶了:所以到底是誰啊?

接著她又給欒曉偉發了一條:是你嗎?

欒曉偉回覆:你傻啊,我為什麽要把我自己化成一個綠色的瓜啊?

沈之對此回覆很生氣:那我就可以當一只綠色的瓜了嗎?

欒曉偉隔了幾分鐘回覆:你在我心裏,就長這樣。

沈之氣呼呼地懶得理他了。

沒過幾分鐘又收到他的消息:那是肖明宇,你沒看到小小倭瓜還有點像一顆網球嗎?

49.

沈之某天意外得知了一個無用的知識:風暴的暴風眼一般都是風平浪靜的。

湖面上不會有一絲波紋,樹梢也不會動。

瘋狂的是周圍地一切,而死一般寂靜的,是核心。

沈之覺得自己就處於那麽一個死寂的核心裏。

在家餵奶休假的張西西經常會找自己聊天,陪伴無所事事的沈之。

但是沈之還是覺得很寂寞。

這種寂寞是很難言喻,也很難排解的一種感覺。

是一種沒由來的空虛感。

這種感覺讓生活裏的沈之過的很虛弱。

如果用矯情一些的話來形容的話,就是:感覺自己不被這個世界所理解。

沈之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不被世界接受的邊緣人物。

在孤單的角落裏看著世界的欣欣向榮。

新聞裏的世界永遠都是那麽熱鬧。

沈之坐在沙發上,看著大家吵吵鬧鬧的過著自己紅紅火火的日子。

而她的人生,似乎是被凍結在某處了。

有種很落寞的感覺。

沈之隨意地換著電視臺的頻道,看著屏幕裏一張張或者歡樂或者激烈的臉龐。

燦燦的臉從某一個頻道一閃而過。

沈之切換回那個頻道,燦燦似乎在開一個發布會。

沈之放下遙控器,看著屏幕。

“我想說的是,請大家不要再繼續傷害無辜者了。我和肖明宇的感情當時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與別人無關,請各位高擡貴手,放過無辜的受害者...”

沈之的心猛地被揪住了。

雞皮疙瘩從後背迅速蔓延至了全身。

她原本放在沙發上的松弛的手,狠狠地揪住沙發上毛茸茸的毯子。

“我希望,大家都可以理性追星,不要再繼續做類似的事情了,謝謝大家。”

伴隨著閃光燈和一堆“哢嚓”聲之下,燦燦穿著一件白襯衫端坐著,用自己漂亮的臉龐看著鏡頭。

沈之的喉嚨一陣發緊,眼眶也莫名的紅了起來。

她覺得很懊悔。

她捂住自己臉。

又覺得自己好丟臉。

她前幾天還和燦燦大吵,當她的面,罵她是狐貍精。

今天,燦燦卻在公眾面前努力保護她。

原本破碎的自尊心,進一步被羞恥感瓦解了。

她想起何玫嘲諷自己的話:“嫉妒不但會讓一個女人的心靈扭曲,臉也會很快扭曲的哦,畢竟相由心生...”

沈之當時覺得很憤怒,何玫老師居然會認為自己嫉妒燦燦。

燦燦雖然是美艷的大明星,但是沈之從來沒覺得自己和她差很多。

生活中,沈之很少會將自己和別人作比較。

一方面是很懶,懶得思考這種需要一條條列條件的覆雜的事情。

另一方面是沈之覺得這種對比行為很可笑。

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卻偏偏要被放在一個跑道,將不同維度的特點做橫向對比。

感覺很奇怪。

但是此刻,沈之覺得自己好醜陋。

她想到了卡夫卡《變形記》裏的蟲子主角。

她好像就是那個變形後樣貌醜陋的主角。

而且,最讓她不能接受的事,這次事件證明了她的人品還很卑劣。

小人從來意識不到自己是小人。

直到事件發生的那一刻。

沈之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頭很痛,耳朵嗡嗡作響。

她反覆回想自己甚至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就當著燦燦的面罵她是狐貍精那件事。

但是此刻,燦燦卻不計前嫌地擋在了自己前面。

無邊的羞恥感摻雜著最近一直縈繞著自己的破碎感再一次猛烈地開始攻擊沈之。

沈之蜷縮在沙發上,聽著電視裏嘈雜的娛樂新聞。

她感覺自己似乎是安全了。

燦燦保護了她,醜陋的她,可以繼續無恥地茍活下去了。

就像陰暗地蟲子,卑劣的無恥的茍活下去。

當天晚上,白誠然就激動地在只有沈之欒曉偉和張西西的四個人小群裏分享了燦燦新聞發布會的帖子。

“之之,你安全啦,燦燦不準她的CP粉攻擊你啦。”

“哇,燦燦這個人看不出來還挺講義氣的...”

小群裏立刻變得熱鬧非凡了起來。

開心的張西西和白誠然嘰裏呱啦地說個沒完。

但是欒曉偉卻一直沒吭聲,就算白誠然在群裏點他的名字。

欒曉偉還是不吱聲。

沈之也沒心情多和他們瞎扯,她附和了幾句,就說自己要休息了。

白誠然還在積極地準備四個人的聚餐。

說大家一定要慶祝一下這次的“劫後餘生”。

大家都在為沈之安然無恙地度過這次災難而開心。

只有沈之知道,某種程度上來說。

燦燦那一擊,才是最致命的。

但是沈之不能說任何燦燦的壞話。

那會更加襯托出她的醜陋和不堪。

沈之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得體地應對這件事。

她選擇默默地縮起來。

她已經不想和任何人接觸了。

她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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